参访钱钟书故居/钱汉东·文

居中者为钱汉东教授

金秋时节，锡城古街丹桂飘香，空气中弥漫着江南特有的温润 。位于青石板巷陌间的百年老宅钱钟书故居，古朴而静谧。故居正门两旁的砖刻对联“文采传希白，雄风劲射潮”十分醒目，此乃钱钟书之父钱基博为爱子亲笔题写，寄托了家族的殷殷期许，折射出历史文化的华光，中华传统文脉就是这样穿越时空，代代延续。

走进大门，钱钟书铜像跃入眼帘，此铜像为雕塑大师钱绍武先生设计，展现了钱钟书的端详和睿智。铜像后面是一幅屏风画，上面题有金代元好古的诗句“枯槐聚蚁无多地，秋水鸣蛙自一天”，此联深得钱钟书夫妇赞赏，他们还取诗意将所写的诗歌集取名《槐聚诗存》。故居中堂上方悬挂着一块典雅的“绳武堂”匾额，“绳武堂”系钱家祖训“绳其祖武”的缩写，由时任江苏省长韩国钧书写，它既承载着家族对后代的教诲和期望，又在无形之中约束着钱氏后人的言行举止，在江南的钱氏宗祠里，人们常常可见此类匾额。

老宅庭院内的那棵百年丹桂树，特别引人注目，也是我心中的念想。钱钟书在《写在人生边上》中，曾以桂花比喻童年快乐，称其为“书卷与岁月的温柔”，“引诱小孩子吃药的方糖”。此桂花树由钱钟书母亲王蕴章亲手种植，如今树干粗壮，枝繁叶茂，成为院落中引人注目的景观。时值金秋，桂香扑鼻，微风过处，花瓣徐徐飘落在青石板上，满地金黄，与故居的静谧氛围相得益彰。

天才灵童钱钟书深得长辈喜爱，其伯父钱基成无子，祖父将钟书过继给他。伯父喜欢戏剧，常带钟书去观看，接受文化熏陶；伯父时常给一点零钱，让钟书去借阅小人书看。原本就博闻强记、过目不忘的钱钟书，在看书看戏后，就能声情并茂地给堂兄弟们讲故事，这在客观上增强了其超人的记忆力。钱钟书和他的堂兄弟经常在充满诗意的园子里读书、游戏，留下了无数珍贵的回忆。钱钟书深受伯父母宠爱，有时学业略有松懈，曾遭到钱基博的责备。伯父比他大十来岁，听后不以为然，说你们不都是我带出来的吗，也不差吧！

伯父去世后，钱钟书返回自家。父亲钱基博编古文选本，每日亲自授课。钱钟书读中学后，少了管束，一学期下来竟然没去翻课本。父亲回来考问功课,知其真相，大怒痛打儿子一顿，这对少年钱钟书起了警示作用，激起他发奋读书的志气，为其古文功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钱钟书自幼聪颖过人，虽数学成绩不佳，但学术天赋非凡，凭着出类拔萃的中英文才华，他被清华大学录取。尔后留学英国牛津大学、法国巴黎大学。29岁时，经当年系主任冯友兰推荐，钱钟书被母校清华大学破格聘为教授，其授课谈笑风生，妙语连珠，十分叫座。

故居内有张不起眼的绿灰色小桌，桌面展示着钱钟书的手稿，小说《围城》就是在这张桌子上创作完成的。当时钱钟书居上海辣斐德路（今复兴中路），创作《围城》他用了整整两年时间，他的经典名言“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展现了他对社会现象的洞察，揭示了人们在婚姻和人生中的渴望和困境，其所衍生出的“围城效应”成了一种文化概念。族亲将这个书桌捐给了故居，故居借此展现钱钟书撰写小说《围城》的场景，陪伴在钱钟书身旁的杨绛编织着毛衣，此情此景温馨和睦，相互尊重的夫妻关系和家庭氛围，是我国文化学者家庭完美生活的写真。

陪同参观的钱光益宗亲告诉我：故居对无锡和平解放曾起过积极的作用。解放前夕，在地下党进步思想影响下，钱钟书的叔父钱孙卿及荣德生等无锡工商界人士对中国共产党心存好感，他们在故居商议决定派钱孙卿次子钱钟汉等代表到苏北实地考察，并与陈毅、陈丕显等领导商议。以荣氏家族为代表的无锡工商业最终选择留在大陆，使无锡老板能大胆地配合守护工厂；钱孙卿还筹集了十万军粮支援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时，钱孙卿被推选为抗美援朝苏南分会主席，他发动工商界捐购120架战斗机，组成了苏南空军师，成为佳话。

在故居“钟书客厅”的书架上，展示着钱钟书和杨绛的著作。《谈艺录》是一部集中国传统诗话之大成的书，也是第一部广采西方人文、社会科学新学来诠评中国古典诗学的书，看到这本书，我想起上世纪80年代初，我如痴如醉地阅读此书的情景。这本书大大开阔了我的知识视野，我对钱氏先贤的学术成就佩服不已、骄傲无比。

参访钱钟书故居，接受了一场文化洗礼。今天，当人们在生活的“围城”内外徘徊不定、纠结不已时，来这里，或许能寻找到那份最原始的纯粹与坚持。为表达对先贤钱钟书大师的敬意，我特意撰写并书联如下：“名高天下江河万古；学贯中西衣钵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