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想妹泪花流

我上世纪70年代初出生在四川省东部万县的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我的祖上据说是明朝洪武年间由湖广（湖南、湖北、广东、广西的统称）迁徙入川的，我们这一支人是湖北省麻城县迁过来的。我的祖辈世代务农，来往的亲戚也是农民，世代劳作，家境贫寒，缺衣少食，没有多少文化。亲戚朋友中连一个吃“公家饭”（指有工作单位）的人都没有。那时候还是集体大生产，我的爷爷、父亲和母亲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脸朝黄土背朝天，然而收获微薄，一年下来也没有积蓄，也没有多余的粮食，一家老小节衣缩食，只能勉强度日。吃的大部分是粗粮，缺乏必要的卫生条件和意识，大人小孩口渴了就随便在瓦缸里舀起一瓢生水就喝，那时候医疗条件差，一般的医院没有像样的检测设备，感冒了发高烧、咳嗽等从不去医院，自己扛，靠吃碗酸辣面，蒙被子睡一觉出身汗，称为“发汗”，烧就退了。当然咳嗽就顽固多了，我小时候体质差，感冒咳嗽很多次，每次咳得很难受，有时候上气不接下气，现在的说法“有罗锅声“，但总算挺过来了。真的要是患大病了，如那时候有邻居患了脑膜炎、肺结核、猩红热等病，别说小地方医疗条件差，就算省城的大医院有那个条件，但也拿不出那个钱去治病。还是靠抗、靠拖，直到病入膏肓，基本扛不住3个月，都相继离世。

我有姊妹三人，大的是姐姐，比我大两岁，我居中，下面有个妹妹，比我小两岁。那时候大人都要集体劳动“挣工分”。姐姐6岁起在村小读一年级，我从四岁起开始在家照顾两岁的妹妹，担任起“保姆”的责任。可我自己也需要保姆照顾，我肯定做不成合格的保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我的妹妹一起玩。妹妹叫万菊，属兔子，农历冬月十八日出生的，白嫩的皮肤，红扑扑的脸蛋像个两小苹果，聪敏伶俐。姐姐背书背不出来，刚背了上句，正在努力想下一句的时候，她马上能脱口而出。她喜欢唱歌跳舞，看见别人表演过，她就能模仿个6-7分像。在有客人的时候，叫她唱个歌或者比个跳舞，她能大方地给表演出来，很有点天赋。有时候让客人忍俊不禁，纷纷表扬她“能干”。

年幼的我在那个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怎样照顾人，只是在父母“上坡”（指劳动）的时候关照我：照顾好妹妹，要起一玩。然后他们就走了，要为一家人的吃饭问题而辛苦劳作。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妹妹玩。由于年幼，家庭条件差，没什么玩具，无外乎到相隔不远的邻居家串门，一些小孩子扎堆做游戏，玩打仗，爬树掏鸟蛋玩泥巴，偷摘瓜果，滑滑梯（在高处的陡坡软泥上屁股蛋子着地往下滑）…。妹妹年幼，跟不上我的节奏，经常被我埋怨，我嫌她走得慢，我现在想来，我做得很不对，她过得不快乐，没人照顾她，没人疼她！也由于年幼，我们那时候对吃穿没有概念，对冷和热估计还分不清，那时候渴了喝口生水，饿了啃个生红薯或黄瓜，困了有时候在地上就睡着了…。日复一日，我们兄妹像野草般在风中吹大了一岁。

我的妹妹生病了。就在她三周岁了，吃不下东西，身体浮肿，可恨的蛔虫也来捣乱。爸爸妈妈尽其所能，带她到处寻医问诊，总归无济于事。大约在一个初冬的凌晨，她在妈妈怀中悄然地走了。那天很早天还未亮，农村人没有钟表，不知几点钟，我被妈妈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声惊醒，茫然不知所措地看见妹妹幼小的身躯躺在踏板上一动不动，我喊她她不应，我去拉她，她身体冰凉。那一刻我知道她离我们而去了。我好后悔，我没有照顾好她，我恨我没有那个认知和能力照顾她！我好后悔我恨可恶的病魔，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病把我可爱的小妹带走了，我恨那时的医疗条件太差。听妈妈说，妹妹离开前曾想吃汤圆，妈妈安慰她“天亮后给她做”，她听话地睡去了，再也没有醒来。据父母说妹妹是蛔虫穿孔脏器，具体什么病因不得而知。我倔强地哭着去拉开她的棺材盖板，我宁肯她起来，让我躺进里面去，替她去死。

乡间的风水先生看地后，我们把小妹葬在小山岗上，她在高处一眼就能看到家里，她不会寂寞。我的后悔和内疚依然无法释怀，事后有不懂心理学的大人也拿这个来说事，“你看你，没把妹妹带好，把她给欺负死了！…”每当听到这些话，我的心如刀绞一般疼！近50年过去了，半个世纪了，我的心理每当想起我的小妹，依然无法平静，我的眼泪禁不住不断地往下流…。妹妹，我告诉你一件事，当年我家灶屋门口的那条小水沟里我们见到的不是黄鳝，而是一条黄色的小剧毒蛇，我们当年分辨不清误认为是黄鳝，幸亏我俩没有出手去抓，你也没有要我去抓，否则，我俩会身中蛇毒，等大人回家，我们恐怕早就不在了…，妹妹，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到下面去找到你，我还想做你的哥哥，我要用一辈子来呵护你，关心你，保护你，弥补我的遗憾！妹妹，我真的好想你！(谭万斌)